於是,大家起而救人,实亦自救,先从改名“不锈钢”开始,进而“不锈钢安魂 曲”、“不锈钢青牛”等人发起签名活动,两周签了一千七百多人。我也签了,同 时读了许多关於她的文章,最後读到小“老鼠”奶奶叁万字的自述《只因我对党说 了老实话──我是怎样成了“顽固右派”的》,生出许多感慨。 (博讯boxun.com)
事情坏就坏在她的实话,党很不欣赏。那是1957年,她还是《人民日报》一个省记 者站的党小组长。许多知识分子被党“引蛇出洞”,大鸣大放对党提些意见,很快 党就收起“虚心”的面孔,翻手一击,许多人就成了“右派”。这些“右派”原以 为共产党总不比国民党差吧,轻信了党“可以无话不说”的言论大赦。但他们彻底 错了,从此在中国不可以随便说真话的。而刘衡更是把党认作“母亲”,她通过自 己的观察,发觉对“右派”的打击面过大,就象之前的肃反一样,许多人无辜受 冤,於是就把老实话向党汇报,“母亲”的脸色即刻大变。她越是向党汇报实情, 党就越认为她走向敌对;每汇报一次,党就加重一次处分,从规劝到警告、开除党 籍、戴“右派”帽、下放劳动、“顽固右派”、“现行反革命”、直到强迫劳动改 造,整整22年。--“我不能说谎,因为我面对着的是亲爱的党。我16岁就开始把 你寻找,不怕生命的危险。我把命运和你连在一起,跟着您踏过千山万水。我要变 成您的一颗细胞,怎麽能把您欺骗?!……”这是被党妈妈打入了万劫不复的人间 地狱後她的表白,完全属於刘宾雁所说的“第二种忠诚”。结果却是她的党员丈夫 也不能理解,和她离了婚。“被划右派时,我的叁个孩子最大的才7岁,经过长期 分离,都不肯要我……”,对一个母亲来说,还有什麽比这更加悲凉?
这篇血泪写成的文字,记录了在党垄断一切的地方说真话的代价。说真话既要付出 惨重的代价,大家只好说假话;而说假话能得到好处,大家也就习以为常,甚至以 换取的好处为荣,党於是就成了谎言制造厂,国於是就形成制度性的欺骗。如今冲 斥中国社会的谎言、假货、假文凭、假学术,正是从反右、文革开始的。而“共产 党”本身就是虚假的代名词--原本号称代表工农利益的政党,如今堕落到专门对 付工农。大春骗取了贫农喜儿和杨白劳的信仰,利用他们打倒了地主黄世仁;一朝 大权在握,大春就把分给喜儿和杨白劳的土地“收归国有”,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新 的黄世仁,再课以有史以来最重的赋税,使农民真正成为二等贱民。古今中外还有 什麽比欺骗这七八亿人更大的骗局?“工人阶级”的遭遇也好不了多少,如今下岗 工人怨声载道,有恃无恐的贪官污吏却四处横行。而今的共产党,到底是工农的政 党,还是钱权阶级的政党?为什麽“共产”党官员一旦有“产”,就不再和工农 “共”了?为何一面坐稳了来路不明的有产阶级,一面还要“坚持无产阶级专 政”?这些发问,大概是代多少个表也不能自圆其说的吧。
但是,党现在也不能控制一切了。公民自发的公共空间,在经济到文化的各个领 域,已悄然成形,尤其得益於网际网路的催生,大家可以悄悄对众人之事发些议 论。刘荻不再象奶奶那样相信党就是“母亲”,可以“无话不说”(而刘衡在六四 後也不再那麽相信了,这从她《和王若水谈心》那篇文章中可以看出)。假话不愿 讲,真话又不能说,於是只好在网上讲些笑话和怪话。“让我们来说一天真话 吧”、“至少让我们安全地开开玩笑吧!”、“让我们走上街去,宣传共产主 义!”、“我们可以发起一个‘今天,我们都是自由人’的运动……其余的日子, 我们再去参加政治学习,去说违心的话,去……”。讲这些话居然也会锒铛入狱, 党妈妈无异於公然宣布自己就是真话的敌人,哪怕隐寓真情的笑话也不放过。
刘荻为何跟了奶奶姓刘,我无从得知,但隐约感到背後还有辛酸的故事,或是刘荻 佩服奶奶的行谊而自己改的?她不随父亲而和八十多岁的奶奶住在《人民日报》的 宿舍,在谎言的制造中心接受真实的洗礼,秉承的就不仅是奶奶的姓,而且有奶奶 高贵气质的遗传--宁愿受罪,绝不说谎。在谎言铺天盖地的党国,她们是民族精 神的守护者,是中国真正的脊梁。 (博讯boxun.com)